— 广天壹夜 —

【2016年终总结】

1P 封面| 2~3P 风景| 4P COS| 5P 私影| 6P 翻唱| 7P 文

 

【山海相逢】

——敬一碗江湖,谢此岁月

 

上一回在家过年,是三年前,还没搬到石景山,白颐路往西,苏州桥下三义庙,临街的第一排楼。大年三十儿的钟声一响,电视里春晚播什么唱什么全让礼花炮仗盖了,人都涌在小区门口儿马路上,一辆车都没有,我站在二楼阳台,靠着窗户,叼一支关东糖,看下头的烟火气浮上来,星星点点,五颜六色,咻咻炸成一朵烟花。

 

那年夏天我去西雅图读研,我姥我妈搬到石景山。第一年在国外倒着时差过春节,定个闹钟,凌晨三点半爬起来看春晚,油管上还自带弹幕,窗外是西雅图的雨声。

 

拿喷壶照顾月余未浇水的多肉,把金色和纸叠的小兔子贴在墙壁上,而后打开冰箱门,心痛得无法呼吸(…

见识过西雅图的食物腐败之快,再加上我战五渣的胃,冰箱里什么都只敢存一点点,弹尽粮绝,这年可怎么过nia。

等天亮之后,走上一个半小时,风雨兼程带回食材,再撑着伞,爬一条几百米的斜陡坡,气咻咻回到公寓。

抄起两个锅,一边炒一道春笋里脊豆腐干的小菜,一边熬一份加白味增的海鲜浓汤底(青菜,虾,贝,鱼豆腐,…),慢慢浇在沥干的龙须面上,再加一只糖心蛋。

拿电饭锅烧开的水,已温好一瓶清酒。

站在落地窗前,朝对面阳台上,抱一颗松果,一脸懵的大松鼠一举杯。

新年好啊。

 

西雅图没什么让人流连忘返的料理,但也有让人拍案的美食,譬如中国城那家做广式面点的小店,店长是位雷厉风行的眼镜大姐,她家的红豆软饼和蛋挞堪称外酥内软,柔腻绝伦,春卷与凤爪也恰到好处;隔一条街有云桂香的鱼片粥和酸辣米线,只有四张桌子常常供不应求的武士拉面馆;下城区有派克市场的烤叉烧包,韩国大婶儿开的味之坊日料店,还有海边汁美膏肥的帝王蟹。

 

我自忖不算个吃货,是以另辟蹊径地惦记起QFC超市名不见经传的芝士土豆泥,学校图书馆水吧永远能调出温度适中饮品的“美人蕉”先生,还有住同一楼层的黑暗料理小姐姐——

炒两回也没炒熟的茄子,只瞧得见面看不见卤的西红柿打卤面,放多了盐的海带藕片咸汤,豆芽炒蟹棒,还有莫名加了水变成粥的什锦炒饭。连她如投抹布一样的洗菜手法都历历在目,一想起来就觉得有玩意儿的很。

 

一人在外素来不喜结伴,我大概很迷恋在这座生鲜味海风的城市独享四季的浪荡生活。

但一年连下十个月的雨未免太多,每个季度一次的火警警报未免太多,外国人未免太多,presentation未免太多,京腔儿打的未免太少了。

 

我妈说,你不过是懒,如果把你姥接去,又能给你做饭,就醉生梦死了。

我想了想,宁可在家梦死,也不在外醉生。

 

且不论“醉生梦死”还是“万事如意”,于我都如扯淡。

 

去年三月因某事回国五日,飞行十二个小时,在西雅图一落地,就从机场直接赴导师办公室,关于毕业论文开题报告畅谈一个小时,继而冒雨扛着单反和资料,去华盛顿会议中心一年一度的Sakura Con,开始为期三日,样本量200的采访。一人兼任记者摄像与三脚架,穿梭在coser,志愿者与游客中间,第一次以研究者身份融入漫展,收集那些记述炽热梦想的声音和画面。

 

四月初开题报告得了导师首肯,见缝插针地去纽约浪了十来日,回来后开始夜以继日地分析数据,文献综述,修图,剪片子。跟了我十年的笔记本颇有种跟我一道苟延残喘的意思,会声会影歇了premiere顶上,音轨读不出来不要紧,幸亏我还拿手机全程录了音,一点点筛选拼接,加BGM加声音,看着屏幕上或有些羞怯谈对漫画喜爱的少年少女,或爽朗大笑已担任七八年志愿者的大叔和小姐姐,突然觉得身负千钧使命感,不仅在做一个毕业课题,也终于从专业角度,为我喜欢的东西做了点什么。

 

跟本科时一样预先修完了学分,那几个月除却见导师,以及洁癖驱使下的日常清洁,屋里只开一盏灯,尽日里种在电脑前,觉也没睡几个。黑暗料理小姐姐怕我乌漆墨黑地猝死,时常旱地拔葱一般把我弄出来吃饭,或气势汹汹送一碗海鲜馅儿饺子(←这个不黑暗)。那段日子连镜子也不照,总感觉蓦然回首,会见一张胡子拉渣形容枯槁的惊悚画面。

 

不过死线之前,天下大同。

 

答辩那日凌晨一点,终于压完最后一版视频,想起上一学年的期末,我跟花子小姐,Elena,Taylor,Bess,Tessa六个人窝在学校附近教堂的一间小教室里,也是对流程台词,反复练习到一点,我终于做完ppt,将花子小姐画的几株风滚草做成动画,大家分头回家,睡两三个小时,又在学校见面。

 

这次是一个人的战场,阶梯教室里层峦叠嶂,数十道目光灼灼将我望着,我确信这场演说以掌声收尾,作为全院唯二的中国人,未给祖国拖后腿。

答辩与毕业典礼本可邀亲友团参观,然我还是素来不愿麻烦,只想着速战速决,一人便全办了。

结束后,我们院有个内部的酒会,颁发一些诸如“百变咖”的称号,大家与教授们互相拥抱道别。

我分发完为每个人准备的礼物,正待跟黑暗料理小姐姐一家一道离场,早些回去收拾行李,花子小姐从背后拍我肩膀,“Bing,你的家人没来吗?”

我摊手。

“那可太好了。”她和Elena一左一右叉起我,宛如那年夏日庆典她们开车来我公寓踹我被窝:“走,喝酒!”

“等……你们不是在戒烟戒酒吗??”

 

我知道那间酒吧,就与学校草木葱茏的后门隔一条街,是我们第一学期时发现的地方,不加水和雪碧,冰块自取,周四女士免单,下课后十点来这里,也不会遇见奇怪的人。

我面前已是第三杯杜松子酒,Elena翻了个白眼,说真不知道这喝起来跟药似的玩意儿有什么好,我振振有词,利尿。三人聊起毕业后打算,我坦言读博计划实施得不怎么顺当,但还是决定回国。花子小姐道,那你又要成“失踪人口”了吗?我眨眼,可以翻墙嘛,黑科技拯救世界。花子小姐想了想,表示同意,说反正你是个“环游世界”读书的人,总能再遇见。

“果然只有一起喝酒,才能听你多说点关于自己的事。”

我挑眉:“那我可得小心谨慎了。”

Elena笑了笑:“Anyway, you know that you can handle everything.”

我不置可否,这是她常激励我的话。

“那就…再干一杯吧。祝我们好运。”

 

毕业季就像西雅图的夏天一样,还没来得及细咂摸滋味儿,一转眼,我已回京,我弟也放了暑假,我俩于是浪去了台湾。离开前夜,我们寻着一间人气颇高,门脸儿颇小的日料店,两人在吧台一角匀了个座位,点了十几二十个串儿,一半盐烤一半酱烤,我要一壶清酒,我弟要三瓶冰镇可乐。

温酒入喉,我才突然想起我毕业了,二十四岁了,异国的风雨和杜松子酒都是往昔岁月了,我已长大好几年了。我支着额角,看我弟把串儿上的鸡翅膀和蘑菇分放进两个盘儿里,嘴里絮絮叨叨:“我就说,让你别要双份儿吧,你看这么大一个啷个吃得完哟?”

我眯着眼挑起一串牛腱,把肉拨进我盘里,把葱拨进他盘里。

我弟:“……”

我弟淡定蘸着辣椒把葱吃了。

我:“……”

 

我可能是假监护人。

 

第二日要送我弟去赶最早一班飞机,他去江北,我中午才回北京。正好前一夜喝了点酒,五点就起床,去阳台替房东浇花时,正赶上台北的日出。

想起泡图书馆赶毕业课题时,有回在图书馆水吧点的牛奶,却错拿了别人的咖啡,连着两宿没合眼,简直哭笑不得。早晨五点半,百无聊赖爬上顶楼的露台,看见一场将几千公里外瑞尼尔雪山镀上金身的西雅图日出。

钢铁水泥丛林里升起一团火,燃着了橘红蓝紫色。

半个天幕还未醒,还看得见皓月繁星。

 

那是无端带给人希望的场景。

 

我看过许多场日出,许多海滨的日落,走过许多地方的桥,登上最高的建筑看那许多城市夜晚的灯火。

我沐过许多地方的风雨,尝过许多佳肴,也许错过许多趟列车,却有幸饱览突如其来的风景。

还要感谢许多冥冥之中的缘分,让我们相逢。

 

感谢读至此行。

新年快乐,平安顺遂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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